要件诉讼九步法操作指南 | iCourt
作者：段清泉
来源公众号：民法学人
编者按
延续我们之针对要件诉讼九步法分享过的相关内容，继续深入要件诉讼九步法的具体操作指引。
iCourt法秀今日推文，要件诉讼九步法作为实现诉讼精细化的具体方法，其中包括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精准实施”三个环节。
要件诉讼九步法具体步骤如下：
第一步，定事实，理清生活事实，用法言法语整理重塑为法律事实。
第二步，定关系，从纷繁复杂的事实中，全面梳理其中的法律关系。
第三步，定请求，从剪不断、理还乱的法律关系中，确定向谁，请求什么。
第四步，定规范，运用法条的学说，找出请求权基础规范体系和抗辩权规范体系。
第五步，充足性分析，对照规范和事实，分析是否能够提出一个足以穿透被告防御的请求权，也就是分析请求权构成要件事实是否存在，抗辩权要件事实是否不存在。
第六步，真实性分析，围绕要件事实收集、整理证据，确保请求权要件事实能够证明，抗辩权要件事实能够有效化解。
第七步，妥当性分析，对规范、事实以及规范与事实的连接进行论证，使法官能够确信支持我方请求是现行法律框架下的最优解。
第八步，文书写作，将前述的诉讼请求、要件事实、论证理由、证据等以诉状的形式进行加工和整理。
第九步，诉讼活动，围绕要件事实进行举证、质证、辩论，围绕妥当性分析进行法庭陈词，实现我方主张。
要件诉讼九步法作为实现诉讼精细化的具体方法，包括了“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精准实施”三个环节。
大胆假设
大胆假设包括前三个步骤，是请求权基础的假定部分，也就是大家最为困惑的“找法”环节，从0到1的转变，从事实到规范的跨越，完成于请求权基础的假设，包含了定事实、定关系、定请求三个步骤，请注意，这里的定是假定的意思，不是最终的确定。
第一步，定事实，理清生活事实，用法言法语整理重塑为法律事实。
指南： “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律师的法律分析只能从事实开始。这就需要律师自己加工形成法律事实。沿着当事人的叙述和证据，律师运用自己积累的经验和知识合理审慎地从生活事实中挖掘出具有法律意义的事实片段，按照时间顺序整理成一个合理的法律故事。这就是用历史方法整理成的法律事实拼图。
第二步，定关系，从纷繁复杂的事实中，全面梳理其中的法律关系。
指南：诉讼法律关系只存在于特定的当事人之间，一般来讲，事实中出现的法律主体需要两两配对考察，全面梳理他们之间的法律关系。
步骤1：法律事实是引发法律关系的唯一依据，考察两者之间的法律关系，首先是判断两者之间发生了什么法律事实。这就需要将两者之间的法律事实拼接起来，也就是按照主体进行法律事实的拼图。
步骤2：将前述的法律事实拼图和自身掌握的请求权基础体系进行比对，找出两者之间可能构成的请求权类型。笔者将我国民法请求权基础整理成十大类，每一大类下又有若干具体的请求权。
作为一个法律从业者，可能并不需要背诵民法的具体法条，但是却需要熟练掌握请求权基础体系，了解每一类请求权的构成要件，保护的方式，举证的难易等等。这也就是所谓的法的前理解。没有这种前理解，就不具备理解案例，解决问题的准绳。这有点类似于按图拼图的儿童玩具。不认识猫，即使你拼成了猫，也不知道这是猫。所以，认识猫是你的前理解，是你拼图的基础。对请求权基础体系的掌握属于专业人士应有的前理解。
第三步，定请求，从剪不断、理还乱的法律关系中，确定向谁，请求什么。
指南：即使是某类请求权下面，也会有不同的细分请求，比如，违约责任请求权情况下，也有违约金、定金、损害赔偿之间的区别，向谁，确定什么样的诉讼请求需要结合请求权竞合理论、当事人的利益诉求、当事人适格、诉讼影响（实体方面）、诉讼策略（管辖等程序问题）进行综合选择。
完成了这一步的分析，就初步确定了一个拟提起的诉的基本内容，也完成了请求权基础的假设。
这一步得出的结论并不是唯一的，可以按照对当事人利益的保护程度，实现的难易程度等进行排序，确定几个需要检讨的请求前基础假设，并逐一进行小心求证的环节。只有经过小心求证后的诉讼方案才是具备操作性的方案。
小心求证
接着就进入到了小心求证的环节，具体包括定规范、充足性分析、真实性分析、妥当性分析部分。
第四步，定规范，运用法条的学说，找出请求权基础规范体系和抗辩权规范体系，并进行证明责任的划分。
指南：
步骤1：根据前述的请求权基础假设，结合法律的外在体系，确定拟引用的请求权基础的完整规范。立法者居中进行衡量，有一定的请求权基础，必有相应的反对规范，根据请求规范罗列相应的反对规范。并不是所有的反对规范都需要通盘考察，这里重点考察案件事实提供了相关线索的反对规范。
步骤2：把相应的请求规范和反对规范进行证明责任上的划分。民法规范总是充满了原则和例外，到底某一要件是属于请求规范的消极要件还是反对规范的要件，这些都需要通过对实体法进行解释和论证。大陆的实体法并没有像德国民法一样，对证明责任进行充分的考虑和划分。这并不代表实务中不需要，而只是表明我们的理论建设没有及时的跟进。
第五步，充足性分析与应对，假设法律事实能够证明，对照规范和事实，分析是否能够提出一个足以穿透被告防御的请求权，也就是分析请求权构成要件事实是否存在，抗辩权要件事实是否可以通过再抗辩予以化解。
指南：如果不对法条进行请求规范和反对规范的划分，我们从实务上很难讲是否充分满足了请求权基础的构成要件。充足性只是在证明责任意义上的充足。
这里主要是司法三段论的内部论证和证成，也就是司法三段论是否从形式上成立，看本案中的要件事实是否充分满足构成要件，在德国叫做准入法。其中最关键的就是避免四概念，也就是要件事实必须完全该当该构成要件，是该构成要件的具体化情形。
现实情况并不总是如此，或者存在没有给予评价的法律事实，归入冗余，或者不存在对应的要件事实，归入缺失，这时候就需要运用动态构成论进行论证，看是否能得出完全归入的结论。
第六步，真实性分析与应对，围绕要件事实收集、整理证据，确保请求权要件事实能够证明，抗辩权要件事实能够有效化解。
指南：证明责任也将证据进行了划分，证明己方的证明责任事实的称为本证，反对己方的称为反证。要件事实就划定了我方对证据的运用。从证据的三性来考察，要巩固本证，证立我方要件事实（包括请求事实和可能的再抗辩事实）。削弱反证，证伪对方的要件事实（包括抗辩事实和再再抗辩事实）
从司法三段论来讲，这段是对小前提真实性的论证，论证理论来讲，属于外部论证。
第七步，妥当性分析与应对，对规范、事实以及规范与事实的连接进行论证，使法官能够确信支持我方请求是现行法律框架下的最优解。
指南：这段是对大前提选择的妥当性进行的论证，该法条是否是本案事实的最密切法条，法的适用是否能实现公平公正，这都需要结合法律解释、价值补充、漏洞填补、法的续造等技术进行论证。
从司法三段论来讲，是对大前提的论证。
综上，小心求证部分包括了证明责任的论证，和法的适用的内部论证和外部论证，经过论证的方案进行最后的SWOT的分析，征求当事人意见后确定诉讼方案。
精准实施
精准实施就是运用要件事实理论指导文书写作和诉讼活动。
第八步，文书写作，将前述的诉讼请求、要件事实、论证理由、证据等以法律文书的形式进行加工和整理。
指南：诉讼文书种类较多，常用的就是起诉状、答辩状、上诉状。
起诉状：主要运用记述文的写法，将请求权要件事实按照时间顺序明白晓畅的表述出来，最后以请求权基础完全规范结尾，完美地体现“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
答辩状：主要运用针对式写法，针对对方请求权的构成要件事实逐一从证据、法律等方面进行驳论。
上诉状：也是运用针对式写法，但是主要针对判决，对证据的采纳、对事实的认定、对法律的运用逐一进行检讨。
第九步，诉讼活动，围绕要件事实进行举证、质证、辩论，围绕妥当性分析进行法庭陈词，实现我方主张。
指南：通过前述的分析，按照请求、抗辩、再抗辩、再再抗辩的思路组织模拟法庭进行准备。
对几个疑问的回答
一、要件诉讼九步法的各步骤的划分是一个大致的顺序，进展到后一步的时候可能会推翻原来的假设，从头再进行分析，这也体现了规范和事实之间的流连忘返，只不过为了思维经济，把这个顺序相对固定下来，但九步法的运用绝不是线性的，一次运用就能解决的。
二、要件诉讼九步法可以包打天下吗？可以得出唯一正确的方案吗？法律的适用是一个价值导向的思考，不是概念法学构想的自动售货机的操作，所以，要件诉讼九步法可以使我们有章法地思考，使诉讼思维有章可循，但不能必然保证正确。德国民法典纳粹时代适用，现代法治社会也在用，民法的解释和漏洞的填补还需要仰赖法哲学的思考，仰赖全社会法的共识。
三、为什么事实需要假设？事实一旦发生，很难完全再现，除非是全知全能的上帝。律师起诉前一般只接触一方当事人的证据和陈述，这就需要根据经验根据证据对事实进行大致的构想。确定请求权基础假设之后再根据法律的要求去收集完整证据，通过法庭审理说服法官上升为法律真实。这也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要义所在。
专栏编辑：常若星 | 排版编辑：陈帅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