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暴力强拆，农妇持刀怒砍致1死6伤！法院：防卫过当——旧案新析
江苏宿迁，农村女子王某，从小老实本分，性格温顺，长大出嫁后，也很少与人结怨，在家侍奉公婆，抚养子女，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
女子王某的娘家父母，也是老实巴交的农村人，老两口风里来、雨里去地辛苦了一辈子，在自家宅基地上修建了一栋房屋，一大家人便住在这里。
2009年初，女子王某父母家所在的地方搞商业开发，他们家面临拆迁。
但是，由于开发商给予的拆迁补偿标准太低，当时周边房子的市场价，已涨到了2600元一平方米，然而开发商给予的拆迁补偿，才600元一平方米。
因此，很多人都不同意拆迁，拒绝签字。
于是开发商便组织拆迁队，进行强拆。
拆迁队对拒绝签字的钉子户，往往会采取暴力拆迁的方式，如停水、断电，还有就是放狗、放蛇，甚至多人直接冲入农户家一顿乱砸等，逼迫农户签字同意。
更有甚者，半夜强行进入钉子户家，将熟睡的人拉出来控制住，等天亮将他们放回去时，原来好好的家，已被推倒成了一片废墟。
女子王某的父母家，便因补偿标准太低，不同意拆迁，被拆迁队多次上门辱骂、殴打等。
拆迁队为首的队长袁某，带人去女子王某父母家时，面对已经60多岁的两位老人，他们先是“出口成脏”，疯狂辱骂。
随后又砸坏了他们家的玻璃，放火焚烧了老人家门前的木柴，甚至还动手打人。
面对这种情况，女子王某担心其父母受到伤害，便把两位老人接到了自己家里居住。
然而，拆迁队并不死心，在队长袁某的带领下，来到女子王某家，威胁老人，要求他们签字同意拆迁。
遭到拒绝后，又将女子王某家的大门封堵了，导致他们进出，只得爬窗户。
2009年5月30日，拆迁队长袁某，又带着9人，再次来到了女子王者家，将其团团围住，要求女子王某的父母出面，与他们“商谈拆迁事宜”。
当天，女子王某家里，只有她和其母亲，以及3个未成年的孩子在家，面对气势汹汹的袁某等人，老人孩子们都非常害怕，较小的孩子还被吓得哭起来了。
女子王某不敢出门，便给其弟弟打电话。
很快，女子王某的弟弟到达了现场，当即和袁某等人发生了吵闹、争执。
当时，女子王某在家里，听到外面的吵闹和争执声，以为其弟弟遭到了多人的殴打，被彻底激怒了。
她快速进入厨房，拿起一把菜刀便冲了出去，被逼得几乎失去了理智的王某，对着拆迁队长袁某就是一阵猛砍。
袁某事先对此毫无准备，猝不及防，顷刻间身中数刀，倒在了血泊中。
其他人员见状，连忙上前，打算夺走女子王某手中的菜刀，也纷纷被砍伤，共有6人不同程度的受伤。
事发后，现场人员打电话报了警。
女子王某则因为害怕，扔掉菜刀后，返回了家里。
警察到达后，先是安排救护车将受伤严重的袁某送去了医院抢救，其他受伤人员，随后也被送去了医院治疗。
最后，受伤严重的袁某，经抢救无效死亡。
【案例来源：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东方早报》等。】
接着，女子王某被带走接受调查。
面对警察的讯问，女子王某称，对方人多势众，其担心弟弟被殴打吃亏，拿刀出门，是打算将袁某等人赶走，没有想过要杀人。
侦查终结后，公安机关认为，女子王某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造成1人死亡，6人受伤的严重后果，其行为，涉嫌构成故意杀人罪，应当受到法律的制裁，遂将其移送到了检察院审查起诉。
检察机关审查后认为，本案女子犯故意杀人罪，致1人死亡，6人受伤，后果极其严重，依法应当受到“无期徒刑，或者死刑”的刑事处罚。
根据我国《刑事诉讼法》的规定，对于可能会被判处无期徒刑，或者死刑的案件，一审应当由中级人民法院管辖。
于是，公诉机关便依法向江苏省宿迁市中级人民法院，以被告人王某犯故意杀人罪，提起了公诉。
法院审理时，女子王某及其辩护人提出：
1、事发时，女子王某没有非法剥夺他人生命的故意，其行为，应属于正当防卫。
即使被认定为防卫过当，也应当以故意伤害罪定罪，从轻处罚。
2、本案女子王某犯罪后没有逃跑，归案后如实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实，构成自首，依法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法院审理后认为，本案被告人王某，在面对袁某等人的违法拆迁、人身围攻时，依法有权采取正当防卫措施，保护自己及他人的合法权益。
但是，被告人王某在实施正当防卫时，持菜刀伤人，造成袁某1人死亡，其他6人受伤的严重后果，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明显超过了必要的限度，属于防卫过当，应当依法承担刑事责任。
被告人王某犯罪后，明知他人报警，返回家中等候，不属于“主动投案”，依法不能认定为自首。
但是，对其到案后如实供述，可依法酌情从轻处罚。
同时，因其犯罪行为，给受害人亲属造成了经济损失，依法应当予以赔偿。
据此，江苏省宿迁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判决，主要内容为：
被告人王某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8年。
附带赔偿死者袁某亲属丧葬费、死亡赔偿金等共计27万元。
一审判决下达后，双方均不服，都提出了上诉。
女子王某认为认定其构成故意杀人罪，定性错误，同时量刑也过重。
死者袁某亲属则认为，量刑过轻。
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受理了双方的上诉后，经仔细审查，认真研究后认为，本案女子王某在遭遇强拆和围攻时，持菜刀冲出家门伤人，其目的是为了驱赶袁某等人，不具有故意杀人的主观心态。
本案女子王某的行为，具有正当防卫性质，但却造成了1人死亡、6人受伤的严重后果，明显超过了必要的限度，应当承担相应的刑事责任。
最后，二审法院对本案作出了改判，以王某犯故意伤害罪，判处其有期徒刑5年，附带赔偿死者袁某亲属经济损失共计27万元。
【律师说法】
正当防卫，根据我国《刑法》的规定，是指为了使国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
正当防卫超过必要的限度，造成不应有损害的，应当负刑事责任。
因此，正当防卫，不能超过必要的限度，造成不应有的损害。
本案中，开发商在没有和农户达成一致拆迁补偿协议的情况下，指使拆迁队暴力强拆，严重侵犯了女子王某父母等人的合法财产权。
特别是，以袁某为首的拆迁队人员，来到女子王某家封堵大门，强行要求王某的父母签字，围攻她们等，严重侵犯了王某等人的合法权益，根据法律规定，女子王某等人依法可以实施正当防卫。
对于此，本案没有争议。
具有争议的是，在此情况下，女子王某持菜刀砍死袁某，是故意杀人，还是故意伤害。
刑法上对被告人定罪处罚，应当主观客观相一致。
本案中，女子王某持菜刀冲出家门，追砍袁某等强拆人员，其目的是为了驱赶他们离开，阻止其殴打她的弟弟。
此时，女子王某主观上，仅具有伤害的目的，不具有直接取人性命，非法剥夺他人生命的故意。
因此，虽然结果上造成了袁某的死亡，但是，根据主客观相一致的原则，本案女子王某的行为，应认定为故意伤害罪，结果致人死亡，只作为量刑情节考虑。
二审法院据此作出改判，符合法律规定。
自首，根据我国《刑法》第六十七条的规定，是指犯罪以后自动投案，如实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实的行为。
对于自首的犯罪分子，法律规定，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其中，犯罪较轻的，还可以免除处罚。
法律上，自首的成立，需要“自动投案”和“如实供述”两个方面的条件同时具备。
本案中，女子王某到案后，认罪态度好，如实交代了自己的全部犯罪事实，认定“如实供述”，是没有问题的，关键是看是否符合“自动投案”的规定。
什么是“自动投案”？
通俗的说，是指犯罪后自己主动到公安机关、人民检察院、人民法院等司法机关，进行投案。
对于“自动投案”，《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处理自首和立功若干具体问题的意见》中明确规定：
明知他人报案而在现场等待，抓捕时无拒捕行为，供认犯罪事实的应当视为自动投案。
本案女子王某，案发后，在他人打电话报警的情况下，返回了家中，根据以上规定，没有在现场等待，说明其主观上具有逃避法律追究的心态，因而不符合“自动投案”的规定，依法不能认定为“自动投案，也就无法认定为自首。
故意伤害致人死亡，与故意杀人罪，两罪在具体的司法实践中，认定时存在争议，正确把握，难度较大。
故意杀人罪，根据我国《刑法》的规定，是指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的行为。
故意杀人，与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的区别，关键在于行为人的主观心态。
故意伤害致人死亡，行为人主观上没有剥夺他人生命的目的，虽然客观上也造成了被害人死亡的后果，但是，其目的只是报复泄愤、打击伤害被害人，以给其造成肉体上的痛苦为目的，而非剥夺其生命。
被害人死亡，不是故意伤害罪行为人的犯罪目的，从其内心来说，他对这一结果，是排斥的，是不希望发生的。
一般情况下，故意伤害罪行为人会对被害人进行力所能及的施救，比如查看伤情、阻止流血、拨打120急救电话等。
而故意杀人，行为人的目的，就是“要你命”，剥夺他人生命的目的，直接明确。
正确区分两罪，需要从行为人的作案手段、作案时间、选择的作案作案工具、作案时打击的部位、次数以及事后是否施救，等多方面综合分析判断。
本案中，女子王某此前与死者袁某没有仇怨，没有想要非法剥夺其生命的故意。
案发时，女子王某主要是担心家人受到伤害，先是为了保护自己家里的母亲孩子等。
随后其弟弟赶到现场后，与袁某等人发生了争执，女子王某担心其弟弟“寡不敌众”，被袁某等多人殴打，为了避免其弟弟受到伤害，她持菜刀追砍袁某等人。
其目的是驱散他们，故意伤害的心态具备，故意杀人、要人命的目的，是不具备的。
因此，本案女子王某防卫过当，犯罪主观心态是故意伤害，而非故意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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