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黑除恶!从省长到囚犯,记原江西省省长倪献策
1987年3月19日清晨,朝阳刚刚升起,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门外,早已人头攒动。这个平时比较寂静的场所,今天却车声喧闹,水泄不通。消息不胫而走。尽管今天能进去坐在旁听席上的,已经有上千人了,但仍然满足不了不少人想进去听一听、看一看的迫切愿望。
开庭审判的是半年前的江西省省长倪献策,还有受他庇护的走私、行贿、受贿的5名犯罪分子。
职务高,并不意味着品格高尚
倪献策像所有蜕化变质而滑下犯罪深渊的人一样,也是从贪喝淫秽这杯苦酒开始,而后无法收拾的。
1985年3月,倪献策还是江西省常务副省长的时候,以对外开放、与外商洽谈经济为由,带了一个庞大的代表团从南昌飞到香港。江西在香港设立了一个华赣公司,里边有一个女人名叫郭晓红,三十四五岁,妖冶丰满,善于交际,很能博得有些男人的青睐。她的工作任务是,组织港澳同胞来江西旅游。这个女人一见到倪献策,便毫不犹豫地粘了上去。她知道,自己既无靠
山,也无根基,只是在“工农兵占领上层建筑领域”那阵子,在上海外国语学院混了3年。以后分配到江西省旅行社,当导游、翻译,因此认识了几个外国人。她好几次通过这些外国人担保,要出国去“自费留学”,只可惜几次都没有得到批准。后来,通过自己的“艰苦努力”,总算达到了常驻香港的目的。这样的美差,怎么会落到她的头上?!是因为她品学兼优,还是表现积极
?在一次给她做的民主鉴定会上,同志们先是一片静默声,后来在领导的催促下,一个接一个发言了:“一朵交际花!”“作风不正派,跟外国人睡觉……”简直令记录者都无法整理成几条文字内容。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女人,她居然给派驻到香港去了。而且给她的待遇,高得吓人。有人计算过,她一个月的收入顶上一个大学教授一年的工资。她每当从香港回到南昌,明明丈夫那儿有房间,她偏要在江西宾馆再开一个房间,她可以因此而得到出差补助。
郭晓红走到倪献策身边,借敬酒为名,频送秋波,他和她碰过杯之后,一直紧紧盯着她,她故作媚态,回眸一笑,让倪献策顿时想入非非。
不久,倪献策要提前返回南昌,请人陪送。于是有人建议让郭晓红陪同,理由是她熟悉情况。由香港过深圳进羊城,两人于是勾搭成奸。他俩来往的情书竟交给一个香港小姐保管。
倪献策何许人也?
1985年6月下午,倪献策走马上任江西省委副书记,并踌躇满志地当上了省长。那时候,他留给人们的印象是:年轻,作为一个高级干部,他才50岁。他有文凭,是1958年毕业的中专生。至于“革命化”,人们更不怀疑,有那么多表格要填、还有不少考察人员进行内查外调,还会有错吗!而事实上,就是这个人,于文化大革命时期,在一家钢铁厂里,以揪斗“党内走资派”和“反动学术权威”而大出风头,随即“三结合”并“火线入党”的。
“喂!×地区吗?倪省长今天到你们这儿检查工作。对,中午到!”在他就任省长前后,倒是经常往下边跑的。蓝色的“奔驰”高级轿车一到,照例是下边的领导列队恭候,前呼后拥地进入小餐厅宴请洗尘,茅台酒不能少。下边的同志都有数,倪省长有一个健壮的胃袋,一个人一顿能喝一斤茅台。为了让他酒足饭饱,化四五百元钱办一桌菜是经常性的。“老子在上海、广州吃过上千元一桌的。”他拍拍腆起的大肚了,剔着牙缝,跟人夸耀。
这个省长还有一些令人吃惊的口头语:“妈的”、“老子”、“滚他娘的”……至于他写错别字,更令人哭笑不得,比如他把“圣旨”,写成“圣纸”;“排忧解难”,写成“排拢解难”……
倪献策有一手绝招,能在大庭广众面前,脸不变色地把一根稻草吹成一根金条。从香港返回南昌时,他向数千名干部作报告,历数这回他带队去香港洽谈经济所取得的成绩,光成交就达人民币7亿元。不少干部很高兴,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其实,真正落实的不到3000万元,而且有的项目在他去香港洽谈之前,别人早已谈成功了的。全国开旅游工作会议,别的省市由有关厅局长参加,唯独江西,他这个省长自告奋勇要去参加。其实会议还没结束,他溜到上海去了。因为郭晓红在上海等他,回到江西,他却大言不惭地神吹道:“这回我在中央要到了两个亿!”其实,纯属子虚乌有。
景德镇,中国的瓷都。有一种已经不太生产了的瓷墩,就像装50斤绍兴黄酒那样大的酒坛子,一只要值好几百元。一天,倪献策带着郭晓红住进花塘宾馆,在照例的饮宴上,倪献策忽然问郭晓红:“这茅台酒你能喝吗?”
曾经陪外国人喝过烈性威士忌的郭晓红,哪在乎这个!她故意撒娇说:“我不会喝。”
“喝一杯下去,给你一个瓷墩!”
“省长说话要算话!”郭晓红斜飞了他一眼。
“那当然,本官从不食言。”
“好,我喝!”郭晓红一连喝了几杯,随即到手了几个瓷墩。
倪献策哈哈大笑,得意忘形他说:“只要本官在位,放心,决不会亏待兄弟们的!”
为了养肥几只蛀虫
正在召开的江西省人代会的主席台上,正襟危坐的倪献策听到一个声音:“倪省长!”
他回过头去,是江西宾馆服务员轻轻呼唤他,要他去接电话。
什么人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找他,还要他下主席台去接?倪献策挺恼火。
“省长吗?”电话里传出娇滴滴的声音。
是郭晓红。他立即转恼为喜:“什么事啊?”
“洪海公司原先进口2000台录像机,给海关扣下来了,经办人是我弟弟郭勇。这弄得不好公司要破产。洪海一破产,我弟弟跑不了,怎,怎么办呢?”
“你不要急,现在我正开会……”
“好!下午4点,叫他们到宾馆来。”
乘开放改革之机,江西和别的地方一样,冒出来许许多多的公司。洪海电子有限公司是其中的一家,郭晓红的弟弟郭勇是这个公司业务部副经理。他瞅准了国内录像机是个热门货,便动脑筋想弄一批进来,抛到市场赚一笔大钱。恰巧他遇到老同学方晓维,经方介绍,结识了福建省富兴工业进口公司技术引进部副经理李共青。李共青听说郭勇要进2000台日产录像机,便一口应允。
李共青回到福州,就和香港某公司陈经理洽谈,签订了购买日产录像机2000台的两份合同,一份是录像机的上下盖板2000套,另一份是除了盖板外的其它部件2000套,总金额为60万美元。
李共青笃悠悠赶到南昌,和郭勇、洪海公司总经理江克荣等人,一起起草了委托书。
就在委托书正式签字之前,李共青对郭勇说,“这笔生意要是成交,你们洪海公司可以发笔大财了!”
“哪里,哪里,赚不到多少。”郭勇故意装得不在行的样子,心里却拨动了算盘:只要把这2000台录像机抛进市场,洪海公司至少可以赚进四五百万元人民币。
“按照规定,你们应该付给我们富兴公司8.4%的手续费……”
“好说!”郭勇点点头。
“另外……”李共青故意偷觑了郭勇一眼。“按惯例,要付好处费。”
“多少数目?”
“8万元。”
“这个……”郭勇骨碌碌地转了两下眼珠子:“我跟我们江总经理汇报一下,怎么样?”
江克荣同意付给李共青好处费6万元。于是就正式签订委托书。
不久,李共青返回福州,电告方晓维,要他通知郭勇从速解决外汇,并携带好处费到福州去。郭勇随即从公司领取现金3万元,交给了方晓维,并要方打一张领条,方晓维提笔写道:“领到爱浪录像机公关费3万元。”署名为“万为”。然后,自己扣下1万元,给李共青送去了2万元。
隔了一个来月,李共青和郭勇在广州会见了香港那家公司的陈经理。陈经理对于迅速做成2000台录像机的转手买卖,自然是急不可待:这种能捞进大笔美元赚头,又不需要花费多大心血的买卖,好似天下掉下馅饼,只有傻瓜才会漫不经心、轻易放过!陈经理似乎摸透了大陆这类公司的这类业务人员的品性,当时就给了他们一人3000元港市,另外还附带给了一个一只漂亮的打火机。李共青和郭勇不由分说,欣然自若,塞进腰包。李共青、郭勇等人,还在别的业务活动中,胆大妄为收受贿赂,中饱私囊,就不在此一一叙述了。
当2000台录像机来到深圳文锦渡海关,经过查验,海关作出了走私案件处分通知,认定为走私行为:“决定没收全部走私货物,并科处罚款人民币150万元。”
这一下可真叫洪海电子有限公司那些想图走私录像机而发横财的人,惊得目瞪口呆;福建省的富兴工业进出口公司的人跳起了脚,偷鸡不成蚀把米,手续费没有捞到,还得罚出去150万!两家公司紧急商议,恰似热锅上的蚂蚁。
有人提议,非得找倪献策帮忙不可了。谁去找省长呢?非郭勇莫属。郭勇也明白,自己这么一个小干部,要找这么个大干部,省政府的大门岂能那么容易跨进去?他很了解自己姐姐和倪献策的交情。
郭勇当即去找郭晓红,郭晓红一边埋怨弟弟办事太冒失,一边就给倪献策挂了电话。
倪献策听完郭勇等人的汇报,便劝慰道:“这事不难,我挂几个电话出去。他边看洪海公司的委托书边拿起了电话机:“省对外经济技术合作办公室吗?找韩主任说话。”
对方很快接通了电话。
倪献策把洪海电子公司录像机被扣压一事说了一下,然后关照说:“对洪海公司录像机的事,要认真研究,作出答复,要考虑企业的利益,要一致对外!要照顾洪海的利益,协助洪海公司把这件事情处理好!”
“知道了。”
当天晚上,他还不放心,一连写了两封信,一封信给江西省经贸厅驻深圳中转站主任,要他出面去找海关说情,要求照顾。另一封信是写给省对外经济技术合作办副主任,要他“以对外经济技术合作办公室名义,出函给文锦渡海关,申明:洪海委托富兴办理的手续可信,外汇来源合法,海关查私应予支持,但货款是我们发的,没收货物只有我们受害,这样处理外商会看我们的笑话,影响对外声誉。”
省长对下属发指示,下边唯唯诺诺照办。他们双双要求文锦渡海关“酌情从宽处理”。
国家进出口庄严的大门,不是一切乔装改扮、玩弄花样的走私分子自由活动的通道。文锦渡海关对于软硬兼施的“要求”,不予置理。
倪献策见一计未成,又生一计。他要九江海关关长打电话找海关总署去求情,“照顾照顾江西”。为了加强说服力,他还给已离任的省对外经济贸易厅厅长打电话,要他凭老面子,到北京找经贸部去说情。这时候的倪献策丢开了省长的一切尊严,为了走私者的利益,像跌进河里去的旱鸭子,“扑愣”着想抓住一切东西来获救一般,要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去打通文锦渡海关,或者打通领导文锦渡的海关总署。
半个多月过去,对方依然不理不睬,倪献策沉不住气了,便以江西省政府省长的名义,给北京海关总署打电话,口气咄咄逼人:“请你们慎重考虑,在处理这起走私案时,避免国际国内的诉讼纠纷,以免造成国内外的不良影响,给引进外资的工作造成困难。”
海关总署经过调查之后,泾渭分明,毫不询私;省长来电话、熟人打招呼,统统不予理睬,一律按原则办理,坚决维持文锦渡海关处分的决定。
几个走私犯吓呆了,想不到省长这个靠山也有不灵的时候。
倪献策也傻了眼,他心里的气不打一处出。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在江西,抬出他这个省长的牌子,可以吓得别人不敢作声!现在却完全失去了作用,而且动员了这么多的“关系”去做工作,却好似石子飘进大江之中,杳无半点希望的踪影。
倪献策十分恼火,可是又无可奈何。他想了又想,便拿起笔来,指示省计委和中国银行南昌分行,给香港某公司付出2000台录像机的外汇。撒谎说,洪海公司在经营活动中遇到了一些问题,请支持他们解决这些困难。结果53万美元就这样汇到了香港。给国家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损失。
本来,银行只凭合法的单据付款。洪海公司走私进口的录像机被海关查扣以后,由于港商也负有责任,中国银行南昌分行以“单证不符”的合法理由已拒付货款,且开出的信用证的有效日期已经超过,就自然失效。但倪献策为了满足走私犯的要求,包庇郭勇免受港商起诉而负法律责任,竟批准以现钞的付款方式付60万美元,只是由于中国银行南昌分行等单位一再扣压,才扣下了7万美元。
倪献策不是不懂他这种做法无异在玩火。他在给郭晓红的信上透露出了其中的奥秘,以及他灵魂里的污秽。
他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什么省长不省长,我就是为了我和你才去干的。”
倪献策和郭晓红的所作所为,逃不过周围干部和群众的眼睛,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派出了检查组,经过4个多月的调查,向干部、群众进行500多人的了解、谈话,终于查清了倪献策的主要问题,清除了一个隐患。
1986年7月,郭晓红、郭勇等人被江西省公安厅收容审查。
1986年10月26日,700多名江西省人民代表,一致通过罢免了他的省长职务。
1987年1月10日,倪献策在家里听到敲门的声音,打开房门一看,武警战士出示了“逮捕证”:“经过南昌市人民检察院批准,你被捕了!”
2月27日,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通知中共江西省委、省纪委:“倪献策背离党的理想和宗旨,思想蜕化,品质恶劣,道德败坏,违法乱纪,在党内外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已完全丧失了共产党员的条件,决定给予倪献策开除党籍的处分。中央纪委《关于开除倪献策党籍的决定》,业经中央批准,现发给你们,请宣布执行。”
倪献策从当省长到罢免,只一年多一点的时间。(重案组档案)